“沈老早饭吃的什么啊?”“汤圆。”“吃了几个啊?”“6个!”老人骄傲地比了个手势。

随着B站出品的人文纪录片《但是还有书籍》第二季在网上持续发酵,南京98岁高龄的版本目录学家沈燮元“出圈”了。尽管从南京图书馆退休已有30多年,可是,沈燮元退而不休,不管刮风还是下雨,坚持每天都要来图书馆看书;而他一生终一事,潜心古籍整理研究,更是让人感佩不已。

元宵节前夕,这位自称那天早上吃了6个芝麻汤圆的老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。

独自坐公交

为了看书要在新街口倒一次车

耳聪目明,手脚麻利,思维敏捷……当沈燮元出现在南图惜阴堂时,所有的人更愿意相信,眼前的这位老人只有70多岁。事实上,用沈燮元自己的话说,他今年已经99岁了,却有着一颗中年人的心脏,连感冒都很少。老人除了背有些驼,走路有点慢,其他都和一般人无异,而且每一步都很稳。

春节过后,又避过南京前两天的雨雪天气,老人这天又独自坐着公交车,准时出现在了南图,“18路转3路,在新街口倒一次车。”接下来,沈燮元将进行一天的工作,一直到下午4点,中午会在人少的时候,缓步到食堂用餐,饭后也不午休。

老人是南图一道独特的风景,总有人见了他,亲切地喊他“沈先生”。沈燮元声称,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脱离过图书馆,他就像鱼一样在图书馆里畅游,“如果脱离水,我要死的。”即便在不能来图书馆的时候,沈燮元也是离不开书的,“家里有一套二十四史。”

沈燮元嗜书如命,以前拿了工资就去买书;年轻的时候,因为担任《中国古籍善本目录》子部主编的需要,他曾在北京和上海两地出差十年,过着四海为家的日子。

采购古善本

为南图购入两件“镇馆之宝”

自1955年进入南京图书馆工作后,沈燮元一直从事古籍整理研究工作。从最初的颐和路2号到如今的中山东路189号,沈燮元为南京图书馆古籍保护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。

众所周知,古籍在经千年沉淀之后仍能焕发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,得益于对古籍进行现代化整理工作,在此过程中,古籍编目是主要工作之一,而版本的鉴定又是一个核心任务。沈燮元在南图从事的主要工作与此相关,一是给线装书编目,另一个则是采购,即把好的古籍买进来。

作为参与南图“过云楼藏书”鉴定会的专家,南图有数千种珍贵古籍是经沈燮元之手购入的,包括北宋《温室洗浴众僧经》一卷和辽代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一卷,这两部珍贵古籍均被列入“南图十大镇馆之宝”。

据沈燮元介绍,最惊心动魄的一次,是经其手购入《华严经》,而且是在马路上成交的,“这很少有。”当时,对方只打开一点点就不给看了,开价500元,沈燮元都没还价,赶紧买下来逃跑。“要是一讨论一讲价,那卖家就可能不卖了,或者抬价了。关键时候,就需要有充分的版本知识和判断力。”

鉴定能力强

被戏称为“派出所所长”

行格、避讳、刻工、纸张、字体、印章……都是鉴别古籍版本、真伪的重要依据,沈燮元在业内被称为“古籍活字典”,享有较高的声誉,可是,充分的版本知识和判断力并非一蹴而就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末,根据周恩来总理生前的嘱托,《中国古籍善本书目》 的编纂得以启动,这是中国近百年来最为浩大的一次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程,聚集了北京、上海、南京等地的图书馆专家学者。沈燮元正是其中之一,并担任子部主编。

据著名古籍专家沈津回忆,其时,电脑还没有普及,一部书就是一张卡片,整个编纂工程要涉及数百个图书馆上报的古籍目录卡片,达13多万种,其间要一一核查每张卡片的书名、卷数、作者、版本,以及各项的著录是否正确;此外,每个图书馆提交的卡片规格、体例并不一致,这给他们的工作更是带来很多不便——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凭借过去的经验进行“人肉”甄别。在那样的环境下,沈燮元的乐观和风趣,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,他曾调侃说:“我们这些人成天都和卡片打交道,我们都成了片(骗)子手了”。

经此一役,沈燮元的眼界变得更为开阔,分辨及鉴定能力也相应提高许多。基于其版本鉴定能力很强,《中国古籍善本书目》主编顾廷龙先生曾戏赠他一顶“派出所所长”的桂冠。

白酒改米酒

以一己之力进行黄丕烈研究

而今,当年参加《中国古籍善本书目》编委会汇编、复审、定稿的人员,大多已不在人世。沈燮元却将学术生命一直延续到今天。自1988年退休后,沈燮元坚持每天到图书馆,一边为南图古籍业务工作的开展提供咨询和帮助,一边进行黄丕烈跋的整理和校对。黄丕烈被誉为“五百年来藏书第一人”,生平最爱写跋,经他评过的古籍大都价值不菲,“黄跋”也因此成为一个专有名词。沈津表示,除了《中国古籍善本书目》,沈燮元一生对文献学的贡献,莫过于对黄丕烈的研究。

沈燮元也一再表示,如果不是参与编纂《中国古籍善本书目》,其《士礼居题跋》早就完成了。“士礼居”正是清代著名藏书家、校勘学家黄丕烈的藏书室名,《士礼居题跋》 则是整理士礼居藏书题跋的集大成之作。

据沈燮元介绍,从清光绪年间开始,就有人开始整理士礼居藏书题跋,“但是这些整理的人,多半还没有看到原书,题跋都是请人代抄来的,有抄错抄漏的现象。甚至连标题都是错的。”痛心之余,沈燮元不由得庆幸自己看到了许多原书和照片,便决心把前人的错误都一一改过来。在此期间,相关领域的学者,凡见到与黄丕烈藏书题跋相关的资料,也都会想方设法送到沈燮元案头,一方面是请他辨真伪,另一方面是让其收进《士礼居题跋》,为以后的研究者提供完整的权威版本。

沈燮元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习惯,晚上8点睡觉;他爱喝点小酒,不过,近年他戒了白酒,改喝米酒,“那才多少度啊,10度!”老人笑着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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